时隔三年之后,康日新又一次和资本市场亲密接触。2008年4月15日下午,中国银行(3.20,-0.01,-0.31%)间市场交易商协会(中国人民银行所属机构)以中市协注[2008]第5号文件接受中核集团发行2008年度中期票据的注册,中核集团成为首批获准发行中期票据的七家试点单位之一。本期票据总规模36亿元人民币,期限5年,分两批发行,首批发行18亿元。
外界对中核集团事业发展前景的信心似乎比康日新还要强。2008年底,由中核集团出具合同文本,10家银行在上面签字,共同授予中核集团3500亿元的授信额度。
潘启龙在政策研究室工作十几年了,对于这种强烈反差印象深刻,“在1994、1995年的时候,求人难啊,低三下四的。现在事业发展了,形象也好了。像我们一下拿到3500亿元的授信额度,如果需要更多,也会有的。”
其实,还有比发行企业债、中期票据这些手段更重要的策略——直接进入资本市场融资。但是当前金融危机所带来的股票、股市不景气,使中核集团在这个时期不得不考虑其他策略。
潘启龙兼任中核集团上市办公室主任一职,他把上市一事称为“敏感话题”,这足以说明中核集团对进入股票市场的渴望,但作为维系国家国防战略的军工企业,中核集团上市必然有其特殊性,无论选择整体上市还是部分资产打包上市。
正是这一特殊性妨碍了中核集团的步伐,如长城证券军工研究院负责人对《英才》记者所说:“现在各个军工集团上市很积极,而中核集团的步子是最慢的。”
直到2007年,核工业的行业主管部门国防科工委认为,核电在国家控股的情况下可以进入资本市场。
从这个时候开始,中核集团开始与国资委、证监会接触,比较一致的看法是中核集团整体上市,中核集团也曾经考虑过这一方案。”
关于中核集团整体上市的思考已经历时两年,不过由于铀、核电涉及国家军事战略,因此主业中只有核应用技术存在被推上资本市场的机会。
由于中国股市2008年由牛转熊,潘启龙直言, “我们还在探索过程中,都在做一些准备。”
竞争策略 自主创新
康日新只有一句话:“我们前期可以竞争,但竞争结束之后我们是合作关系。”
当康日新四处奔走疾呼,争取国家对核电发展支持之际,他不断地在各部委重复这样一组数据:核电占总发电量的比重国际平均值为16%;核电所占比重最高的是立陶宛和法国,都是79%;即便是美国也已达到20%以上。中国的数据是多少呢?核电装机容量占全国总装机容量的1.3%,核电的发电量占全国总发电量的2%。
“我们一定要加快核电发展。”康日新陈述这组数据之后,总不忘加上这样的结语。中国能源网CIO韩晓平对当时的状况有过评论:“中国核电所面临的问题是,核电何时腾飞,以及以何种方式发展。”
现在韩晓平所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以何种方式发展”这一问题却悬而未决。韩晓平对《英才》记者说,随着中国核电建设渐渐驶入快车道,核电“国产化情结”变得越来越强烈。现在的争论集中于技术抉择上。
自主创新,是中国核工业集团高举的大旗。他们始终站在提高国产化率这一端,提倡采用国内现在比较成熟的第二代核反应堆技术。因为这样不仅可以提高国产化率、降低成本,还能保住已有的核电工业技术队伍、迅速提高中国核电工业的整体水平,带动相关产业的发展。
和国外相比,中国自主的核电技术有差距,但只是在同一阶段稍微落后。用康日新的话来表述,就是“大学一年级和大学三年级的区别”。康日新一一列举了我国核电技术的落后之处:一、设备加工,在核电自主化方面,中国自身有很大的进步,但在设备架构、核电建设加工的能力上还是有所短缺;二、核电站设计方面,我国在实验上有些方面比别的国家弱一点儿。
外电评论,中核集团的这些论调是为了将国际核电巨头攘于门外,从而使中核集团自主研发的“秦山模式”得到用武之地。因为分割中国新增核电站的,并非中核集团一家。
自国家核电战略调速为“加快”之后,中国核电企业在沿海的布局已经开始紧张进行,从海南到辽宁的沿海省市几乎都在发展核电,而目前核电业主集团企业除中核之外还有两家——中国广东核电集团和中国电力投资集团,他们已经加快了核电的开发进程。
我国第一座商用核电站——大亚湾核电站催生了中国广东核电集团,作为大亚湾核电站最初的投资方之一,至今中核集团还握有其45%的股份,可以说是中核集团自己培养出来的对手。目前广东核电总装机容量为400万千瓦,占全国的44%,阳江、岭澳二期等核电项目已获立项。广东能源办预计,到2020年,广东核电装机总容量为2400万千瓦。2008年7月17日,召开的广东省核电建设领导小组提出,要打造全国首个“核电特区”,批量推进广东核电规模化发展。
而有着核电背景的中国电力投资集团公司马不停蹄,分别在山东海阳、湖北通山县高坑乡、重庆涪陵等地圈下“风水宝地”,一旦核电计划获国家有关部门批准,即可开工建设。中国电力投资集团公司已与安徽省政府签订了合作建设安徽核电项目的原则协议,辽宁核电项目的启动工作也正与辽宁省政府协商。
中国这块蕴量巨大的核电市场早已吸引了国际淘金者,技术、配套设施是他们所瞄准的目标。而作为我国唯一的核电技术开发企业,中核集团除了国内的核电投资以外,必然要与在核电领域早于中国崛起的法、美、日在国内市场展开争夺。
来势汹汹的是日本企业,当国际核电市场转暖以后,日本企业迅速调整了国际战略,出现了日本三大厂家纷纷与美国、法国企业联合的态势。
东芝第一个点燃了跨国联合的导火索。2006年2月6日,日本媒体透露东芝方面要以54亿美元的价格收购美国西屋公司的消息。虽然东芝方面在具体内容的披露上非常谨慎,但记者从有关方面获悉,9月28日东芝对西屋的收购已经通过了美国《反垄断法》,最终东芝本身出资41.58亿美元,掌握了西屋的77%股份。
对于东芝拿出如此巨资收购西屋,日本核能方面的专家看法不一。东芝原来并不具备压水堆型核电技术,在完成对西屋的收购以后,东芝本身便掌握了所有主流核电技术,既能在经济性比较好的沸水堆方面进一步发展,又有了争夺压水堆市场的杀手锏。
2006年10月19日,三菱重工与法国阿海珐签订了在核能方面合作的备忘录。“核电市场正在复兴,三菱重工将与阿海珐在财务、人力资源上合作,共同开发第三代100万千瓦的核电站。两家企业的合作包括了资材的采购、电站的服务、燃料循环使用、新型反应堆的开发等等。”阿海珐在全世界有40个生产基地,有上百个销售点。三菱重工是反应堆、发电设备的重要制造厂家,两者合作后,自然具有了十分巨大的压水堆型核电站的建造能力。
紧接着日立在11月中旬宣布与美国通用在核能商业领域开展全球范围的联盟合作。日立在核电方面的年销售额为14亿美元,通用的核电年销售额也有10亿美元。日立公关部回答记者采访时表示,日立将与通用在2007年上半年缔结合作协议。“我们强化核能事业方面的合作,是因为我们看到美国等国家的核电市场在不断扩大,我们的核能事业有了重新进一步发展的机会。”
日立与通用的具体合作内容是,日本的新公司以日立的核能事业部门为主体,日立出资80%以上,通用出资近20%,成立新公司。新公司负责日本国内的核能业务、世界市场上的核能设备设计、开发及制造。日立与通用在美国成立的新公司,则以通用的核能部门为母体,日立出资40%,通用出资60%,负责日本以外的世界市场的核能工作。
到了2006年11月底,以日本企业为主的国际核电技术市场三足鼎立的局面开始形成:日本东芝-美国西屋、日本三菱重工-法国阿海珐、日本日立-美国通用。至此,日本已经完成了全球核电战略布局,成为中国核电发展难以绕过去的一环。
对于日本乃至全球核电巨头的挑战,康日新只有一句话:“我们前期可以竞争,但竞争结束之后我们是合作关系。”
独家专访康日新
“我当总经理,中核没亏过钱”
《英才》:作为一个老牌的军工企业,目前中核集团最大的转变是什么?
康日新:我当总经理到今天,中核集团没有亏过钱。我们任何一个投资都没有亏损,因为在做每一个投资我们都会做认真的思考、科学的论证。当然,核工业在1979-1999年保军转民,国家拨了上百个亿,让我们把国防的东西停掉,然后搞民品,结果损失了好多亿。我们吸收那次教训。
《英才》:如何控制风险?
康日新:现在国家大力发展核电,尽管中核集团这么大投入出去,但我们账上还有足够的资金没有用。我不能用光,李荣融主任告诉我,“永远不要把钱用光”。而且我必须考虑遇到特殊问题如何处理,我们每天的资金就有上百亿。除了这个钱可以使用以外,就是来回的资金流。我们账上一直留有足够的资金,这是我们的保命钱,不允许任何人动。换句话说,就是到了特殊的、非常危机的时候才能拿出来。
金融危机最后考验的无非是两条:其一、就是你的自主创新能力强不强;其二、看你有没有钱。如果你有储备,度过了几个月甚至一年你就是胜者。
《英才》:拉动内需的4万亿投入中,中核集团有没有直接受益?
康日新:国家拉动内需的4万亿里面,我估计中核集团可能有3000个亿。但是我们对这4万亿理解不一致。我们建设核电站的3000亿都是我们自己的,国家不给一分钱。我们是20%资本金,80%靠贷款。
《英才》:中国核工业发展必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康日新:我国核工业发展过程当中必须解决三个问题。第一、核电的粮食——天然铀的保障,必须解决铀对核电发展过程中的保障问题;第二、核电的自主化设计,如果谈自主知识产权,必需要有设计能力;第三、核电的乏燃料必须进行处理。
《英才》:对中核集团的发展有什么样的预期?
康日新:我希望能够按照国家给我们的指示,提升国内核电水平,打入国际市场。2005年元月,温家宝总理视察我们核电站的时候说:“你什么时候能够到外国去竞争,那时候就是中国人骄傲的时候。”这是温总理给我提出要求,我对这句话牢记不忘。
《英才》:你们的压力是否很大?
康日新:当然压力大,我必须考虑在核工业发展过程当中,中核集团每年有多少创新点,能够奉献给国家。换句话说,在核工业发展过程当中我们不能依靠外国人,那不是你的本事,所以我们必须创新。另外,我们还必须考虑持久发展的战略需求,我们的研发成果不能是三年就完了,或者五年就完了,必须有一个持续性的发展战略。
《英才》:作为核应用技术原创企业,是否要承担很大的政治和经济风险?
康日新:在中国做第一个永远是有风险的,但是没有第一个就永远没有今后,这是我们要做的。
《英才》:听说你是一个很爱做饭的人。
康日新:我在国外待过一年,觉得自己做饭实惠一点儿,因为我当过食堂管理员、教师、快递员、车间主任,我都干过。
《英才》:平常喜欢看什么书?
康日新:我就喜欢看理论,会看企业管理,还有数学、科学。但你让我去看小说,我可看不进去。
60年可以不用中国国内的一克铀
中核大举购买海外资源
康日新的办公室里放着一个地球仪,他小心翼翼地在上面贴了很多个小条子,上面标明中核集团在哪有铀矿开采。小条子分布于尼日尔、阿尔及利亚、刚果、哈萨克斯坦、津巴布韦、澳大利亚、蒙古……。
铀矿,曾经被外界视为中国核电发展的瓶颈,潘启龙对《英才》记者说:“中国不是贫铀国,铀矿资源总量并不少,号称世界十大资源大国之一,只是铀矿分布比较分散,大矿少、埋藏深,挖掘成本较高。”
现在铀矿资源对康日新有很大的吸引力,“只要拿到资源就是好的,今年的资源就是明年的财富。”
因此,中核集团制订了自身的核燃料战略,瞄准更经济的模式——“现在我们走国际收购的路线,通过融资、贷款,先到国际上去买。”
2008年11月13日,中国国核海外铀资源开发公司在香港设立的全资子公司——中核海外铀业控股有限公司成功收购了香港主板上市公司科铸技术集团公司(02302.HK)75%的股份,成为该公司第一大股东,并将公司名称变更为“中核国际有限公司”。这是中核集团的融资窗口,“融到的钱完全买国外的铀,不干别的”。
而中核集团的另一条腿——直接投资,则在康日新的指导下极力规避风险。康日新说:“我很感谢国资委李荣融主任他经常在开会的时候提醒我们注意风险评估,当我们按照这个提醒执行的时候,盈利了。”
中核集团两年前就成立了中国国核海外资源开发公司,进而在全球范围内购买铀矿,不过,在金融危机到来之后,中核集团却避免了被海外资产套牢的命运,康日新对风险的控制可见一斑。
但现在康日新购买铀矿的热情又被燃起了,就在采访当天,一行加拿大人抵达中核集团总部,目的是出售铀矿。
据康日新介绍,加拿大人和法国人在中亚地区、非洲地区购买了很多天然铀矿,大多购买于20年前,现在还在开采。但由于金融危机影响,很多矿产濒临破产,于是低价甩卖成了风潮。康日新看到了这个机会,在给上级领导的汇报中如此写到:利用今年的机会赶紧花钱去买资源。
“60年可以不用中国国内的一克铀。”康日新对中核集团在海外铀资源的储备中所取得的成绩颇为满意,“2008年10月,我们从北京到俄罗斯,然后到哈萨克斯坦,之后回国。在这一趟行程中,在俄罗斯购买了4300吨天然铀,在哈萨克斯坦购买了11万吨。”按照中国现有核电规模,所需天然铀每年只要1000多吨,康日新此行足足储备了60年的天然铀。